
阿尔法星的百合花
刘谦熠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题记
序曲
公元3068年,距离地球4.22光年的半人马座阿尔法星(Alpha Centauri)上,身为星际移民局下属的移民处处长,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办公舱的舷窗外侧,人造大气层正随着星体自转泛起层层紫蓝色光波,像被揉碎的星河倾泻在玻璃上。每当看到这样的景象,我总会想起曾祖母临终前给我看的地球旧照片——那时的天空是澄澈的蓝,云朵像蓬松的棉花,不像最后,在地球上连呼吸一口未经净化的空气都成了奢望。
虽然已经是高度智能的时代了,实体的纸质相册只有在博物馆才能见到,我却已经珍藏那本泛黄的相册。
多少年前,那时的地球,还有成片的绿色森林,有会唱歌的小鸟,有能踩在脚下的柔软草地。可后来,工业污染越来越严重,天空被灰色的雾霾笼罩,河流变得浑浊不堪,曾经的美好一点点消失,直到最后,连生存都成了难题。
我算是幸运的,凭借着“环境适应基因”的高匹配度,成为了第一批移民阿尔法星的人,进而在星球上安居乐业,可还有无数像乔伊一样的孩子,只能在地球的废墟里挣扎,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第一章
是的,乔伊,他就是让我陷入深深思索的人。
而此刻,舱内的全息审讯屏里,十二岁的乔伊正被银色安保机器人的机械臂扣着肩膀,单薄的移民服上还沾着星际走私船残留的油污,可他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般,死死盯着窗外,他在凝望这阿尔法星,是盯着哪里看呢?
这是乔伊第三次栽在我手里了。
第一次是两年前,他躲在货运飞船的冷藏舱里,差点被零下五十度的低温冻成冰块,被发现时怀里还揣着半块从地球带来的、早已变质的压缩饼干;第二次是去年,他伪装成维修工程师的学徒,却在身份核验时因心率超标暴露。而这次,安保队员从他随身的包包里搜出了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的父母和妹妹笑容灿烂,还有一本写满字的笔记本,最后一页歪歪扭扭地画着一朵花,旁边标注着“阿尔法星的百合,听说摸起来是暖的”。
“哼!老套路,走什么悲情赛道,我见得多了。”
我不屑一顾。
“长官,基因检测结果出来了,乔伊的‘环境适应基因’匹配度只有68.99%,没达到70%的准入标准,按规定还是得遣返。”助手朱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全息屏上随即弹出乔伊的病历报告:父母因地球东亚工业区的重金属污染患肺癌去世,妹妹去年死于缺水导致的器官衰竭,他自己也必须依靠净化氧气才能正常呼吸。
我的指尖悬在审批键上,屏幕的蓝光映得我眼底发涩。
乔伊刚才在审讯室里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我不是想偷东西,就是听说阿尔法星的花是活的,能闻见香味,不是地球那种化学合成的假味道……我就想闻一次,哪怕闻完就走。”
“长官,求求你,求求……”
我麻木的心,不禁闪过一丝犹豫。
第二章
我撑着冷金属办公桌起身,指尖先碰了碰桌角的量子温控仪——屏幕显示23.5℃,刚好适配阿尔法星百合的生长阈值。
缓步走到反物质镀膜舷窗边时,窗外正掠过两列轨道移民舱,淡紫色的推进焰在阿尔法双星的冕光里拖出细痕。目光落回桌面,那盆刚培育成功的百合正舒展着淡银色花瓣,真好看。
这是移民局去年用基因嵌合技术培育出的本土植物,每片花瓣都能吸附舱内的微量辐射,象征着“新生与希望”。可这份希望,却像舷窗外那层无形的引力屏障,把乔伊这样裹着补丁辐射防护服的孩子,死死挡在了阿尔法星的生态穹顶之外。
我感到难过。
拈一片花瓣,我不知不觉忽然想起上周在环形会议舱开政策研讨会的场景。
当时神经接驳全息投影正悬在舱中央,映着难民申请的数据洪流,辛普森局长攥着银灰色的量子触控笔,突然“啪”地把笔拍在会议桌上:“制度绝不能松!你们忘了三年前昴星团(M45)难民潮,还有5年前仙女座NGC 185 椭圆星系难民潮的教训了吗?一旦为任何一个非法移民破例,全宇宙的难民都会往阿尔法星涌,到时候我们的生态穹顶负荷超标,连这盆百合都得枯死!”
坐在会议舱后排,我的手指按在桌下的发言键上,指头都出了汗,可最终还是松了手——我只是个审批负责人,哪有资格质疑的上司的政策?
还是不要反对为好。
我的额头在流汗。
第三章
这时掌心的个人终端突然震动,调出全息投影时,妻子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出现在画面里。“幸好我们能在这里,”妻子的声音透过量子通讯传来,她把女儿凑近投影,“你看,宝宝刚才还伸手摸生态穹顶内的百合田呢,等你回来,我们带她去看花海好不好?”
我自己一家早已定居阿尔法星,成了这里的既得利益者。
两种声音又在脑子里打架——会议上局长拍桌的脆响,妻子温柔的笑声,还有乔伊昨天在审批大厅里的样子:他裹着洗得发白的辐射防护服,袖口还缝着一块橙色的屏蔽布,手里攥着个用废纸折的百合模型,仰着头问我“长官,我能进去看真的花吗?”
我转身走回办公桌前,食指反复摩挲着生物感应审批键,键体因我的触碰而闪烁着淡蓝色的光。指尖一次次往下压,离键面只剩一毫米时又猛地缩回来
——我是执法者,制服领口的星际移民局徽章还在反光,得守住制度的底线;可我也是父亲,每次闭眼都能看见乔伊那双眼睛,和女儿一样亮,满是对生态穹顶里的渴望,那目光像细针似的,扎得我心口发疼,连呼吸都带着万分的沉重。
最终,我还是用全身之力按下了“同意遣返”的按钮。
可是,内心在滴血……
第四章
遣返飞船启动的那天清晨,我没去送行,只是让朱莉把办公桌上的百合摘了一朵,放在乔伊的随身包包里。我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闻着空气中残留的花香,总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
直到傍晚,朱莉跌跌撞撞地冲进办公室,脸色惨白地说:“长官,长官……乔伊……那个非法移民,他……他出事了!他在飞船上看到阿尔法星圣彼得区的花海,说那是他见过最美的颜色,挣脱安保想再看一眼,结果没抓稳,撞上了飞船的应急舱门的按钮……”
“快,我们去看看!”
我赶到星际港口时,遣返飞船的舱门还敞开着,人造的白昼光芒顺着舱口涌进来,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忧郁的阴影。
乔伊的身体已经被盖上了无菌材料,只有那只攥着百合花的手露在外面,淡银色的花瓣被他握得有些发皱,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我蹲下身,轻轻掰开乔伊的手指,花瓣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一切的一切,像是在证明这个孩子真的触摸过希望。
阿尔法星移民组织委员会很快获悉了这件事,一时间,“非法移民”话题再度登上星球热搜榜的榜首……
心里滴血的滋味真难受,我知道,我该做点什么了。
为星际移民,为地球母星,我个人的利益又算什么。
第二周的第一个工作日,我带着所有的相关资料,昂首走进了阿尔法星最高行政署的政策研究中心……
或者我会被臭骂,或许我会被解职,甚至……
我无怨无悔。
尾声
三个月后,星际移民局的政策修订文件送到了我手里。
新增的“特殊生存困境豁免”条例里明确写着:“对于无依无靠、且母星已无法提供基本生存条件的移民,可放宽基因检测标准,经人工审核后准予居留。”
我泪眼模糊,办事员提醒我还有其他内容。
原来,条例的第一条备注栏里,还印着一行小字:“纪念为生命奔走的勇敢者——乔伊。”
我拿着文件走到观测台,手里握着那朵早已被制成标本的百合花。标本盒里,淡银色的花瓣依旧清晰,仿佛还能闻到当初的草木香。
风从观测台的通风口吹进来,带着阿尔法星特有的清新气息,我的声音轻轻散在风里,像在对遥远的地球,也像在对那个再也看不到花开的孩子喃喃自语:
“这次,总算有人能闻见花香了,乔伊……他们都会替你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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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汪佳 实习生 黄昭瑜 二审 陈彦 三审 江泽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