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民兴讲述募捐故事。记者 盖刘宝 摄

今年91岁的程民兴祖籍中山南朗安定村，家住南朗小学附近。每次经过学校，他都会格外关注校园里的动静。“如果校园很热闹，我会特别开心，这代表孩子们很有活力；但有时他们很安静，我也开心，因为孩子们正在专心上课，他们很懂事。”

程民兴之所以如此关注南朗小学，是因为自己与这所学校有着80多年的情缘。他曾是南朗小学的前身——安定学校的学生；在学校毁于战火后，改革开放后，他与海外乡亲携手，让母校在旧址“重生”。曾任香港梅窝学校校长的他，退休后放弃了在夏威夷含饴弄孙的休闲生活，携夫人回乡定居，继续关心家乡的公益事业，陪伴了一代又一代孩子的成长。

■上世纪三十年代，安定学校闻名全国

“我们读书那时，桌椅都是铁的，好靓好靓的。”提及母校，程民兴神采飞扬，仿佛回到了八十七年前首次走进安定学校的那一天。

安定学校，即南朗小学的前身，是1929年由安定村旅美乡亲程天固、程维晃等人集资4.2万美元建设而成。程民兴从4岁起就跟着哥哥姐姐在这所学校读书。安定学校的学生不仅是华侨子弟。20世纪30年代，国内文盲众多，为推行乡村教育，学校录取了许多牧牛娃，“一切皆由学校供给，不收取任何费用”。当时国内发行量最大的杂志之一《良友》于1937年第127期，以半个版的篇幅，报道了这则新闻。从大量的图片可见当时的校园生活，但见校园清幽，课室明净。

出任校长的程天固早年留学英国牛津大学和美国加利福尼亚经济学院，是广州市政建设的开拓者之一、也是国立广东大学（今中山大学）法学院的首任院长。因此，栖身乡野间的安定学校从外观设计、建筑用材乃至教学理念，皆不同凡响。

然而，抗日战争期间，日军无情的轰炸摧毁了凝聚着乡亲们心血的美丽校园。

“我亲眼看见日本人的飞机投弹，炸了学校的屋脊，也炸了我家的一边。”程民兴目光陡然严肃。“我妈妈那时候在菲律宾，看到美国《生活》杂志的报道，以为我们都死光了。”后来，日（伪）军占据了学校，将教学楼改造成堡垒，墙外布满带刺的铁丝网，枪口日夜对着村口。

程民兴回忆，日据时代的生活异常凄惨，挨饿是家常便饭，照顾他的三伯娘就是饿死的。他不够钱将她入殓，便跟着邻居去讨饭，最后还是让仵作把她的金牙取下，好不容易凑了一副薄棺材。七岁左右的他无依无靠，在附近流浪了将近一年。所幸最后得到亲戚收留。1949年，他便跟着堂姐去了香港。远在菲律宾的母亲资助他完成了在香港新亚书院的学业。程民兴后来投身教育事业，一做就是30年。

■海内外乡亲慷慨解囊让学校“重生”

改革开放后，待时任香港梅窝学校校长的程民兴重返家乡，他的母校已几经搬迁。

虽然安定学校被毁，但为了不让学子失学，安定村人先后借用胜塗祖、梅庄祖等祠堂作为校舍。“当时的课室采光昏暗，也非常局促，我说，这样不行。”程民兴听闻旅美乡亲程金源等人有意捐款修缮校舍。“既然有心做，不如我们重建安定学校。”于是，程民兴赴夏威夷，与程金源一起拜访著名侨商程帝有。在他们的发动下，参与捐资重建安定学校的海外乡亲越来越多。“修建一间课室大概需要5000元美金，没多久，我们就凑足了十间课室的钱。”

为了不辜负乡亲们的重托，在学校建设期间，程民兴几乎每周六都会从香港回乡开会，了解施工进展。最终，新的安定学校于1990年2月在原址落成启用，占地面积拓展至15768平方米。后经过更名、并校等，成为了如今的南朗小学。

在南朗小学的校史展区，我们可以看到，哪怕学校已经更名，仍保留着学校当年的碑刻“安定学校”，作为纪念。捐助者的名字也被铭刻在石壁上。实际上，这些年来，助学兴教的善款仍源源不断地注入这所学校。比如，自新校建成后，程金源、林彩凤伉俪又捐建了礼堂和实验楼，并设立了奖教奖学基金，延续至今。

程民兴用目光搜寻着捐助者的名字，突然，他指着一个名字对我们介绍：“梁少慧，我至今记得她。”程民兴告诉记者，她曾是安定小学的教师，退休后在香港居住，需靠社保度日。本来，他想婉拒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1000元港币，但旁人对他说，不能不收，因为这是她的心意，“他们都说，你收了她便欣慰了。”

南朗小学相关负责人黄家丽表示，学校经常会带孩子们来这里重温校史，“正是因为许多海外乡亲的慷慨解囊，我们才有了今天这样优越的学习环境。”

■落叶归根，为故乡点赞

“因为建校期间频频回南朗，我和老伴索性在这里定居了。”程民兴笑道。实现了重建安定学校的心愿后，他并没有停下为家乡公益事业奔走的脚步。

2006年，夏威夷水仙花皇后苏小威回安定村省亲。在安定村牌坊前合影。牌坊上的英文出自程民兴之手。

1998年，安定颐老中心于正月初九组织60岁以上的老人春游，程民兴担任总领队和导游。1999年，他动员10位乡亲从美国、英国等地回来，参加安定村的第八届敬老贺寿联欢会。活动中，在他的倡议下，海内外乡亲玩起了“对歌”，夏威夷民歌和乡音浓郁的粤曲此起彼伏，现场气氛热烈；今年9月1日，程民兴又以亲历者的身份，受邀到南朗小学参与“开学第一课”，讲述抗战时期的校园故事。当被问及他为何愿意付出这么多时，老人脱口而出：“因为南朗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我热爱它！”

虽已年逾九旬，程民兴依旧耳聪目明，中气十足，甚至还经常骑着电动车带妻子一起逛街。他说，自己的晚年非常幸福，不仅丰衣足食，还能享受当地医保，办理业务时也总有工作人员的贴心协助，“可以这么说，想办什么事情，都不需要离开南朗。”

程民兴坦言，最初决定和老伴留在南朗养老时，远在海外的子女很不放心，担心他们无人照料。后来，女儿回国探亲，在南朗住了十天，便认同了他的选择：“原来你在这里有这么多朋友，家乡的美食也比国外丰富。”

在南朗小学一隅，生长着一株细叶榕，其背后也有一段故事。程民兴透露，夏威夷和中山的气候条件类似，一百多年前，安定村有不少乡亲赴夏威夷谋生，顺便带去了细叶榕、荔枝、黄皮等树种。安定学校重建时，有乡亲从夏威夷带回这棵树苗，并将其栽种在校园内，如今它已长成华盖亭亭，为师生提供荫蔽。“它和我一样，最终都返回了故乡。”程民兴仰望大树感慨道。

记者 廖薇 陈家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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